為一個人寫歌,是種浪漫,也是種奢侈。當不少創作人都喜歡「大包圍」,朝著「億億聲」點擊率的標竿進發時,音樂人馮穎琪和周耀輝卻反其道而行,從中西區開展他們的「一個人一首歌」計劃。

「現在是『呃like』的年代,歌曲好像送給誰都可以,但我們不想這樣。」周耀輝如是說。

音樂的本質很簡單,而為一個人寫歌,不過只為尋回音樂本身的美好。

「以人為單位寫歌好像很微小,但我覺得其實很偉大。」──周耀輝

 

為每個人寫歌的精神

一般的流行曲都喜歡「大包圍」,創作範圍闊得讓每個人都能對號入座,偏偏音樂人周耀輝和馮穎琪(Vicky)卻發起「一個人一首歌」的計劃,走進中西區為老人家寫歌。明明跟這區淵源不深,卻從此處展開首個計劃,Vicky說是源自跟大館的緣分。「將大館擬人化的話,其實就像個老人家,而長者是社會裡最有歷練的一群。透過對談互相了解,然後為一個人寫首歌,是種很詩意的呈現方式,也讓我們回到生命本身,去重新認識一個人。當然我們深知沒可能為每個香港人寫歌,但它的背後是種精神,希望藉此推動更多人,甚至下一代持續進行。」


Vicky(左)說曾經有活動搞手,因受到《天衣》感動而邀請他們,而透過成員的跨代碰撞,周耀輝(右)希望能活化音樂生產的過程。

對於社區,每個人都有不同定義,從地理上來看,它可以代表某條街道,然而耀輝和Vicky最看重的,卻是身在社區裡的人,為他們每個寫歌,目的也是希望透過共創,讓不同群組互相容納。這份共容,周耀輝強調是容納的「容」,而非融洽的「融」。「以人做單位寫歌好像很微小,但我覺得其實很偉大。有時我也搞不清楚,現在的音樂到底是進化抑或退化,何以點擊率會成為唯一的標準,大家卻忘記了音樂最純粹的美好。」


老裁縫師傅阮邦冠(左)是《天衣》的寫歌對象。

計算再好又如何

當寫歌的對象變得特定,會難以讓聽眾投入而產生共鳴嗎?帶著這份懷疑聆聽《天衣》,一首寫給大館裁縫師傅的歌,才發覺音樂帶來的觸動,原來跟是否認識這個人全然無關。創作經驗豐富的Vicky,自然深明這個道理。「當以為那首歌很獨一無二,偏偏真摯的情感卻能打進心坎。其實以誠懇的心態創作,比起所有商業計算都困難。」寫詞超過三十年的周耀輝,聽著身旁的Vicky如此說著,感受更深。「計算再好,在現今香港的環境又能怎樣?會飛黃騰達嗎?我不覺得。這樣反而讓年輕人能回歸音樂本身,對他們來說是種釋放。」

音樂演繹西環廟祝

找一個人,然後為他寫歌。參與這個音樂計劃的學員們,都各自訪尋合適的對象進行創作,像作曲人Joke和Maggie選擇的,是堅尼地城的魯班先師廟廟祝芬叔。跟隨創作團隊的步伐重臨舊地,Joke講起跟芬叔訪談後,決定為他寫一首歌的原因。「其實幾位組員也找過其他老人家,但大家最後都覺得,芬叔這個人很有話題。雖然芬叔已經96歲,記性不太好,但卻樂於分享自己的事情。予人瀟灑幽默的感覺。」訪問當天,芬叔剛好也身在廟內。聽著那首為他而寫的樂曲,芬叔雖已記不起眼前的創作團隊,卻不時搭上幾句冷笑話,笑得開懷。


《班門大叔》的作曲人Maggie(左)和Joke(右),以及主唱歌手陳慧敏。

將社區裡的一個人,轉化成旋律和歌詞,感覺有點虛無縹緲,要立體地演繹芬叔的故事,創作團隊在歌曲風格花上心思,為歌賦予另一種溫度。「芬叔的人生濃縮來看很平凡,然而他年少當『三行』時,也曾試過遇上醜陋不公的事情,只是到了這個年紀早已看化,所以我們想用較放鬆的bossa nova,呈現芬叔的瀟灑感覺。」擔心聽眾會對歌曲的背景不理解嗎?Joke和Maggie都覺得,只要肯花時間理解,其實總會找到它的意思。


為廟祝芬叔而寫的《班門大叔》,創作團隊以聲演方式,將芬叔的個人神韻呈現在歌曲裡。

說書人的角色

跟寫歌對象親身訪談過,然後才根據素材進行創作,這種模式在流行樂壇有點奢侈,卻是創作人所夢寐以求的。主唱《班門大叔》的陳慧敏,雖然沒有參與太多創作,但也透過歌曲體驗了特別的錄音過程。「自當歌手以來,從沒試過錄音時,會有作曲、填詞、監製等幕後團隊,十多人身處同一錄音室內,然後逐句指引我該怎樣唱,例如說某句是芬叔點著香煙時寫的,因此我唱起來並非單靠想像,而是以自己的聲音演繹故事情境,感覺猶如是個說書人。」


魯班先師廟廟祝芬叔跟創作團隊言談甚歡。

超越文字的音樂溫度

同樣圍繞中西區,同樣寫老人家,整個計劃的十首作品,卻呈現不一樣的風貌,除了以bossa nova寫廟祝,也有用電子舞曲呈現到蘭桂坊夜蒲的伯伯。如此多變的音樂種類,就連發起人Vicky也說意料不到。「最初我確曾擔心,每組的作品會否很相似,不過最後出來的作品,發覺音樂原來可以反映性格。無論是受訪的老人家,以及創作的學員們,都各自注入那份溫度,讓音樂超越了文字,裡面存在著一種呼吸。」

為中西區的「他」寫歌

作為計劃發起人的Vicky和周耀輝,這次的主要角色是輔助學員完成創作,但當他們回到創作人的身分參與計劃時,可曾想過要為一個人寫一首歌呢?Vicky想起跟周耀輝的合作,也想起了自己的爸爸。「之前曾經找耀輝為我的兒子寫歌,然而當時其實不太敢問,因為專業告訴自己是不應該的。我的爸爸也經常叫我為他寫歌,而他亦是在中西區長大,但我跟他說:『因為你是我爸爸,我不想一口答應你』,待適合的情況方從音樂上反映吧。」


Vicky和周耀輝各自也有想為他寫歌的對象。

跟中西區沒甚麼關連的周耀輝,在旁思索片刻過後,講起跟某位失散多年的中學同學故事。「如果用社區概念的話,我是個比較『九龍』的人,不過如果要寫中西區的話,我想寫金融界的題材,然後又讓我想起某位中學同學。讀書時候我們的感情很好,直到他中五離港到外國讀書後才沒有聯繫。最近他回港看到我的訪問,又讓我們這群舊同學重新聯絡,我才知道他做過銀行,但已經退休了。這數十年裡,我們似乎走了很不同的路,有機會的話也想藉此知道他更多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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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EXT:C LONG
PHOTO:FRANKY、受訪者提供